前无翻过木头栅栏跳进自家院子,从窗户透出的橘色灯光像是溶化在雾气里一样。他推开房门,老旧门板发出干哑地吱呀声。外间桌子上还摆着没收拾的晚饭,半小盆米饭,一盘咸萝卜,几块肉干。

    自己出门儿带的那点干粮本就不够吃,再分给那个叫程翊一半儿多,就相当于没吃。前无伸手去抓肉干,只是一瞬间,混在周遭风声、窗户摇晃声、灯芯迸火声中的那一线极尖细的破空鸣啸被捕捉到,紧接着是气流刮过皮肤,扑向手背的凉意从微弱到锋利。

    手腕翻转,前无稳稳接住子直射向他手指的小东西。

    “这么晚才回来?”计平常剥着花生晃悠出睡房,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随手拍拍掉在粗麻布僧衣上的碎壳子。

    “碰着一个在山里迷路的,送了他一段儿,师父,你吃过啦?”前无收回手背在身后,在桌子旁乖乖站好。

    计平常点点头,拂去徒弟头发上的干草叶子,问道:“今天让你思过,你想得怎么样了?”

    “想清楚了。”

    “哦,说说看。”师傅继续剥着花生壳,随口说道。

    前无拿出倒吊时想好的说辞:“我不应该打架,那些人朝我丢石头,我躲了就好,我是出家人的徒弟,要有出家人的慈悲,下次一定不再跟他们动手。”

    计平常斜眼瞅着前无:“你真是这么想的?”

    徒弟一脸正直地点头。

    师傅摇摇光亮肥大的脑袋,失望地教训:“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愚昧的徒弟……愚昧……明天继续吊……”

    目送师傅唉声叹气地走回睡房,前无撇撇嘴。

    “对了,”计平常的声音传出来,“家里肉干吃没了。”

    “知道了。”徒弟应了一声,看来明天得猎点荤菜。

    “还有……吃完不用洗碗了……”

    “知道了。”

    前无摊开右手,掌心的一层厚茧也没能拦住强大的冲力造成皮开肉绽,被血粘在皮肉上的是一粒红呼呼的花生米。

    每年锁岚寺香火最盛的这些天,师父都会情绪不好,易怒,下手没轻没重。前无平静的脸蛋迅速扭曲,甩着手,嘶嘶地吸了好几口凉气。

    第二天前无起来时,师父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习以为常,自个儿吃饱喝足,再收拾点儿干粮,配好刀子,便入林子里去。

    前无对这片林子就是像对自己家菜地一样熟悉。七转八转到了最近“练功”的地方,整座林子中最少有人至的角落。跟前两天一样,他把空地中央那块青石抹干净了,逃出熏肉干放在上面。周遭的古树枝叶蔽天,他拣了粗细适中的那棵蹭蹭地爬了上去。右手掌简单缠着两道布条,基本不能用力,即便如此,小孩儿仍敏捷得如同一只野生野长的猴子。

    前无背对空地坐在树杈上,双手抱在胸前,身体后仰,倏忽间天地翻转,膝盖弯曲挂住树枝,整个人静悄悄倒悬在枝桠上,视线集中之处,正是青石上的那块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