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一众弟子默默仰望着他，安静如鸡。
箫月行烦得很，站起身，在台上来回踱步。轻轻扯起传讯钟上还未曾落尽的枯藤，指尖捻了捻，心中叹息一声，开口问道：“司礼，我们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回宗主，库房里还有些法器宝器未曾用过，因宗中弟子极少患病，珍贵药材也有许多余量。”
“炼制的丹药呢？还有没有？”
“回宗主，有。我们几乎不吃丹药，两年前本是为其它宗门炼制的丹药都未曾交付，所以也不曾有进项。”
“留点必备的，然后都处理了，能当的当，能卖的卖。”箫月行脑海中灵光乍现，迟疑了半晌，复杂道：“...当初淇南琴家给的聘礼呢？不是多得很？”
“禀宗主，您离开那两年间，当今的圣上刚即位撤了我们的通缉令，老祖宗就把淇南琴家那几百车聘礼退回去，说是琴家老太太已然仙逝，亲事就作罢，我等高攀不起他们清白高贵的世家子弟。”
“...也挺对。没什么不妥，送回去就送回去了吧。用了他的东西，就到底还和琴家有所牵扯。”
箫月行摆手，对台下弟子温和一笑：“诸位，按着我刚才所说的，去帮帮你们司礼师兄，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去找母亲商议一番，然后下界去找小七。宗里今后的开销事宜，还要再计。”
底下的几百号弟子领命离去，小八从箫月行的长老椅上跳下来，也去凑热闹。嘱咐过司礼不可让他乱跑，箫月行背着手，寻了枯草落叶间被掩埋的羊肠小道，独身一人向密林间行去。
宵霞宵霞，因其漫山似火燃烧的红，于傍晚之时与晚霞交相辉映，飘飘渺渺，恍然间似为一体，因而得名。
与别处不同，宵霞枫叶常年瑰艳无双，枫树林脚下是望不到尽头的往生花坡，也是艳红的一片，四季不败。待到春日桃花盛开的时节，那更是一番盛景。
枫林红透晚烟青。
而现下，往生花因为缺水，已经旱死了大半，败血色的花瓣零落在干涸的山地上，厚厚一层，温和地遮住了他眼前干裂可怖的土壤。
箫月行俯下身子，拈起几缕干枯的花瓣，指尖轻轻一撮，那已经干透的花瓣便化作了胭脂碎一般的齑粉，浓墨重彩地晕开在他指腹。
胭脂。
确实，据说东雀国最受大家闺秀欢迎的胭脂，就是由往生花制成。听说这香气能勾起心上人的爱意，不少思春闺阁少女都渴望能得到这样一盒胭脂，然后花前月下，红着脸去会一会梦里的心上人。
不过往生花这稀有的花儿只开在宵霞，又有宵霞宗镇守，不许滥采，每年只许宫人上山，采去二百枝。所以这名贵胭脂，是当真名贵的很。
朱唇点赤，双颊生香，往生往生，醉死梦生，往事不可追。
箫月行虽自己不涂胭脂，却也听说过这花香的奇妙，想当时还干了不少傻事。
他垂眸，抽了帕子出来，慢慢擦拭着手上的残红。
都是天真又徒劳的孩子，尤其是他，活了千年，还活不明白。妖，神，灵，活过再长的年岁，总是以为自己老成得很，其实最终还是棋差一着，到底是会比那活了不过区区十几，二十年的人类天真一些。这约莫就是，人定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