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梅欢欢一脸厌弃地看着眼角眉梢与从前大相径庭的女人,之前鹂韵在金极宫的时候,极其低调,自己从没注意到有这么一个侍女,因为她太普通了。自鹂韵“失踪”之后,再一次在集羽山林见她,这女人像是换了一个人,眼角眉梢都带着几丝妖艳,此时,在幽暗的夜里,她妩媚之感比之前更甚,若她现在重回金极宫,便是一点都不像一个侍女了。

    鹂韵的声音也与之前不同,多了几分妖娆之感:“公主,主上令我在此等候,说公主必有疑问。”梅欢欢心下一动:“遥玑是怎么回事?”鹂韵掩口轻笑:“什么遥玑?属下不知啊……”“你少跟我打马虎眼,刚才明明是他说清乐有麻烦,若是不知,为何知道遥玑要杀清乐?”鹂韵抚了抚发鬓,半真半假地说道:“唉,刚好遇见了呗,再说,主上既知公主讨厌狐族之人,又怎会给公主添堵?”

    梅欢欢思忖一下,那遥玑确像路过,反正她的出现对自己没有坏处,便不再纠结。鹂韵见她脸色缓和,继续说到:“公主此番可信了那清乐与魔界有关,近来主上给公主传信叫您留意清乐,可听说即便大臣指出清乐的嫌疑,风谨也未将其收押审问,主上替公主着急,这才约公主来此,今次,公主再度遭害,应早下决断才是啊。”梅欢欢的心绪被鹂韵几句话说的起起伏伏,一时难以接口。鹂韵见她若有所思:“属下话已带到,望公主心愿达成。”

    梅欢欢转过头来,似是想说什么,鹂韵伸出手指,比在嘴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转身消失在身后的迷雾障之中。梅欢欢站在原地,沉思良久,终于抬腿向回走去。

    清乐觉得头有些疼,屋里闷闷的,感觉不到有空气流动,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扉,中天的圆月斜移下来,丑时已过,每次到花族,经历的事情都令人沮丧,从最初梅华求娶的尴尬到后来与梅欢欢的纷争,再到路遇入魔之人、崖槿失踪,直至现在被莫名怀疑,清乐感觉花族对自己一点都不友好。她倚在窗边,感到阵阵的无力与孤独,这次,君上还会相信自己么?

    不知过了多久,平静的夜色下,忽然卷起一股微风,一阵清香扑面而来,清乐心神恍惚了一瞬,清冷的声音自窗前响起:“夜里不睡,发什么呆?”她揉揉眼睛,抬头看去,线条好看的下颌与微抿的薄唇映入眼帘,一丝微凉的触感从穿过窗子落在她的额头上,是风谨用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她一下。

    清乐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风谨开口:“别傻站着,旁边让让。”她才木木地往侧边移了几步,风谨自窗口翻进来:“怎么没点灯?”清乐还没有反应过来,习惯性地答道:“属下这就去。”风谨摇头轻笑:“真呆。”

    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透过窗纸依然能将房内照的亮亮的,清乐一直心绪烦乱,惴惴不安,早就忘了点灯这回事,这会儿她回过神来:“君上?”“嗯。”风谨站在窗前,背着月光,清乐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却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君上,你……你怎么来了?”清乐站在风谨身体投下的阴影里,觉得好像被什么包裹住了,心里说不出的暖意融融,问出口的话语,有几分疑惑,还带着几分少女的娇嗔。风谨轻轻舒了一口气,轻到眼前低着头的少女并未发现他刚才落地的气息是有些不稳,他往里挪了挪身子,月光从他后面投射在少女白皙的脖颈上面,他心头像被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搔了几下,没有作声。

    听见梅华说她与梅欢欢一同来找青羽,他便来了,也许是担心有什么对她不利,也许是担心她们遇到危险,也许是担心她胆小怕事,也许……其实从她被梅华送到金极宫来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经无数次地在听到看到感受到与她有关的事情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直到确定她没有危险,直到确定她不再害怕,直到确定她没受委屈,他才会作罢。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清乐感到风谨有些异样,但这异样似乎令两人心间的距离更近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自责地拍了下脑袋,又赶快扶住风谨:“呀,君上,你不是受伤了么?你怎么样了?”她懊恼自己刚才怎么没想起来,还让君上站在窗前吹了好一会儿风,更深露重,君上这身体……

    “无妨”风谨轻描淡写地应着,脚下却随着清乐的搀扶,走到床榻上,坐了下去。清乐跑过去将灯点亮,橙黄色的火光下,风谨的面色倒看不出来苍白。清乐又回到他跟前,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君上,你要不要休息一下?”风谨摇摇头。清乐见他不似昨日殿中那般痛苦,也放下心来。

    只听灯花噼啪作响,两人一时无话,风谨本就清冷,过去清乐随侍身边,两人也是这般静静相处,一个看书、一个扇扇,或是一个写字,一个研墨,倒也不觉尴尬,但这会儿毕竟风谨星夜赶来,之前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清乐按捺不住地想说些什么。

    “君上受伤了么?为何那会儿不允我在身边?”清乐放下心中担忧,有些吃味地问到。风谨看了看她,揶揄道:“怕你笨手笨脚伺候不好,胆子小又害怕。”“可我是侍女,就应该随侍君上,而且……君上受伤,我很担心,我希望那时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清乐的眼睛亮亮的,比那刚刚点燃的灯火还要亮,风谨心中一动,语气软了软:“没有受伤,一些旧疾不碍事的。”清乐悻悻地不知要怎么反驳,只又嘀咕了一句:“那我也要时时刻刻都待在君上身边。”风谨只得敷衍地点点头,他只想护着她,却哪里想让她看见自己落魄的样子,跟着神伤。

    “君上刚刚好些,为何要匆匆赶来?”清乐又问起了风谨为何而来,也是,他刚也没来得及答话,这丫头本就好奇心强,自己这般踏月而来,她不奇怪才怪呢。想到此处,风谨故作无奈:“唉,表哥不放心你与欢欢过来,求请我过来寻找线索。”清乐一脸怀疑:“那君上为何这个时辰过来?梅族长自己怎么不来?”风谨轻咳了几下:“咳咳,表哥也是左思右想实在不放心,才半夜赶来禀告,救醒蛇族公主一事,事不宜迟,表哥稍后就到。”

    一听说“线索”,清乐小脸立刻皱成一团儿:“君上……我……”风谨瞥了她一眼:“我知道。”清乐心里七上八下的:“知道?”风谨瞪了她一眼,说道:“看来,是找到青羽了。”“啊……”清乐捂住了嘴巴,她还想着要怎么跟君上讲,没想到君上竟然猜到了。这下完了,证物面前君上一定认为自己与魔界有关联,是自己害了崖槿,清乐心里一片冰冷绝望,她颤抖着从脚踏上直接跪倒在地。

    “这是干什么?”风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清乐咬牙答道:“君上,我是冤枉的,我也不知道那青羽是怎么回事,但是我没有与魔界有关联,也没害崖槿。”她多么怕风谨和别人一样相信了自己是那个内鬼,不单是因为风谨是妖王,掌握自己的生杀大权,她更怕风谨怀疑她、疏远她、罚她远远离开。

    想到这里清乐落下泪来:“君上,我没用青羽来传信,为何青羽上面有魔气,我真的不知道,你别相信她们,求你别把我撵走。”风谨跟她真是好大的耐性,他伸手把她拉起来:“好歹也几百岁了,像个小孩子一样,遇事总要哭哭啼啼。”清乐用手背抹抹眼睛,她是真的害怕,但见风谨似乎并没在意,她抽抽搭搭勉强止住哭泣,她都愁了多半宿了,不知道回去要咋交代,虽然心里有底,没有做过坏事,但怕众人积毁销骨,君上信了啊。

    风谨敲了她前额一记爆栗:“崖槿被真一摄魂,若非我知道真一来历,又怎能确定与魔界有关,魔界之人既不想暴露又怎会遗落青羽?”清乐蓦地停止了啜泣,风谨的话进到她的耳中,犹如醍醐灌顶,此前只想着怎么解释,却没想到这一层。

    风谨眼带笑意:“自己多想想不就好了。”清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抽嗒了一下,风谨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那年她差点儿被一只花蛇当成食物果腹,被自己救下来之后,也是这般哭得抽抽搭搭地停不下来。金极宫的侍女侍卫们看着蹲在君上肩头抽得一颤一颤的小青鸟窃窃笑着,她便抽搭的更厉害了,人们再度暗戳戳地抬头笑她的时候,却遇上了风谨冷冷的目光,于是一道道目光赶快移向了别处,风谨将肩上的小青鸟托在怀里,用纱衣白色宽大的袍袖将她遮住,一路回到清辉殿。

    清乐再抬起眼来看风谨的时候,见他也在看她,她又控制不住地抽搭了一下,扑在他的膝头,扯起他的衣袖遮住头脸。风谨被她逗笑:“化形之后便是人了,怎还如此?”化形之后的清乐自然是一直守着人形的规矩,端方地做个侍女的,所以她在风谨面前一直都是克制自己、约束自己的,就连伤心也不敢像之前一般肆无忌惮,她觉得众人皆盼的化形并不是件好事情,因为她从此失了特权,离君上的距离也远了。只是,此夜此刻,她不由得还把自己当成那只小小鸟儿,蜷缩在他的羽翼之下。

    风谨笑过之后,轻轻地摩挲了几下她的头顶:“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你是什么人我岂会不知,虽然你真身是只青鸟不错,可也确实不像一只青鸟,更像是……”风谨思索了一会儿,最终揉了揉眉心,摇了摇头,好像要把什么从头脑中驱散,没有说下去。又过了一会儿,他重新说道:“青鸟一族羽毛确实可以传信,不过相关术法需要凝神境以上才可以运用,你是化形境,自然不可以。”